奶猹

【evanstan】白昼之痛（二）——《失明症漫记》AU

*设定和前篇在这里：

先介绍一下设定，是看了萨拉马戈先生的《失明症漫记》后的脑洞，大概参考的就是里面的背景，一个眼睛清晰明亮的人却发现自己瞎了——眼前一片白色，然后发现了这是一种具有传染性的怪疾，越来越多的失明者造成了社会的混乱，最后被关在一家疯人院里，发生了一系列难以言说的故事。整本书实在是精彩，充满着对荒诞的现实世界的各种隐喻，推荐小伙伴们看！

*设定是失明桃，以及一直默默陪伴的包，身份设定是现实向

*个人脑洞，不要ky

前篇： （一）

正文：

Chris来到Sebastian公寓的前一天晚上，Sebastian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和Chris并肩站着，看着围墙后曼哈顿那座最高的建筑从上面一段轰然断裂，建筑里的人被甩出来，在断层挣扎片刻，便伴随着大块的混凝土坠落，被围墙挡住视线的Sebastian看不到最后的场景，却将碎块砸落在人们身上发出的凄厉惨叫和脑浆迸裂声听得真真切切，一声又一声。梦里Sebastian听到这些声音崩溃地抱着头大哭，哭得浑身颤抖，大口喘气。他是个三十六岁的男人，除了演戏需要，他很久没有哭过了，可是梦里的Sebastian并不觉得这丢脸，笼罩他的只有无尽恐惧。

他还记得梦里自己紧紧抓住Chris的手，甚至将他的手掌抠出了血，只能听到Chris安慰自己的声音，是那温和的波士顿口音，是那人往日的声音，可是他怎么都看不到Chris的脸，或许因为自己在梦里一直难受得弓着身体。

满身冷汗地挣扎着醒过来，Sebastian猛地直起身，呆怔了好长时间，才慢慢发现自己在浏览手机新闻的时候不小心睡过去了。

梦境实在是太过真实，太真实了，Sebastian胡乱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踱到落地窗前，看着缓缓流动的繁华灯光，许久才回神。

他按开手机，屏幕上是自己睡着前浏览的关于纽约市失明症的感染者采访报告，他带着猎奇的心理去打开那些感染者的亲身感受记录，看到一半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好在自己也要马上离开纽约去希腊拍戏了，应该不会和这怪病有什么关系。

他一晃神，眼前仿佛又闪现那可怕的坠落惨象，伴随着耳边的惨叫。Sebastian急忙睁开眼睛，他灌了自己几口冰酒，想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思考两个突然跳进脑海的问题。

第一，这个梦到底预示什么，Sebastian并不迷信，可他还是喜欢在梦到奇怪的东西之后醒来第一秒就是打开手机查“梦到×××代表什么”之类的词条，并非他百分百相信词条里说的话，有时只是觉得好玩，想知道这种预示成真的可能性。

第二。

Sebastian深吸了口气，索性坐在地毯上背靠床沿，懊恼地挠着头发。

第二，为什么又会梦到Chris？

 

他突然很想发一条text给Chris，就两句话——“我刚刚做了个梦，然后觉得活着真好。”，编辑到一半就将光标删回了起点，如同他很多个曾想分享给Chris的想法一样。

 

Sebastian已经很难想起自己是什么时候迷恋上的Chris。

迷恋，他下意识地用了这个词。

这个词在Sebastian看来，属于弱势相对强势，黯淡相对辉煌。

一脚踏进娱乐圈也有许多年，Sebastian始终无法做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八面玲珑坚不可摧，被经纪人训斥过很多次话太少不为自己争取机会，可还是自得其乐地愿意坐在大咖们旁边跟着傻乐。

不是Sebastian不想，而是他实在不会。

久而久之，也不亦乐乎，变得容易满足，不再多要求什么。

而Chris似乎是与他截然相反的人，可以轻易承担起活跃聚会气氛的角色，熟知好莱坞的雷区与明暗，同时不忘为自己铺好后路，面对诡诈的记者总能灵活躲过其问题的陷阱让记者们败兴而归。

Sebastian很多时候觉得自己身处清闲悠然的海面，而远处一束火热耀眼的光芒，下面笼罩着Chris Evans.

他并不羡慕，因为Sebastian相信自己已然拥有得足够多，也不适合拥有另一些东西。

可Chris太过耀眼，他总是下意识地描述此种情愫为“迷恋”。

 

如果说一直像刚开始的时候，只是被这个男人身上的光芒所吸引，Sebastian可能会将他的名字放到好兄弟、好同事这个文件夹里，而且是认真负责、努力上进的好同事。

可是接触增多，交流渐频，当心思敏感的Sebastian越来越多地看到男人湛蓝眼睛中不易察觉的黯淡，努力掩藏的对社群的恐惧，和偶尔在暗处抹去的疲惫焦虑的眼泪，Sebastian失笑。

啊，Chris Evans，原来我们是一类人等。

那时，Sebastian喜欢上了Chris，这个和镜头前的全美明星不一样的Chris.

 

于是无数隐忍的欢愉被自己独自享用着，挤压在与男人共同度过的片场时光里，混合着不敢言说的苦涩。一天一天地回味，珍惜，酒杯相碰，许多暧昧的眼神与吞吞吐吐的话被自己默默糅进酒里喝下去，继续嘲笑对方打戏动作的笨拙和头发的长度。

Sebastian明白这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不敢再多说一句，多走一步，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之于Chris，之于好莱坞。

 

沉默在杀青之后被时间和空间无限延展横亘在两人之间，收拾行李时互告一句“多联系”，然后各自奔赴没有交集的行程，可是都明白宣传期之前再没有联系的理由，Sebastian的圈子大多在业界之外，无法突兀地将一起拍戏的同事突然融进来；而Chris，Sebastian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没有了解过Chris的生活，他有哪些朋友，家庭是否也像自己这样曾经残破过，一切关于Chris的认知都是模模糊糊，浅尝辄止，像一汪浅浅的水，在片场有限的交流里积攒起来，然后时间长了，被阳光蒸发干净。

 

仍旧会在看到娱乐新闻上那张端端正正的帅脸时听见自己心脏不可抑制的狂跳，即使只是一个二维平面的图像，会在心里默默计算宣传期的到来，Sebastian明知道，明知道一切都是自得其乐，却还是没办法，有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蛾子——他不太喜欢这个比喻。

Chris仍是那团光芒。

 

经历过这个梦境的第二天早上，他接到了Chris的电话。

 

不想被他看出端倪，Sebastian很努力地让自己显得好客又礼貌，营造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起促膝长谈的既视感，可他还是在为他开门时手心直冒汗，甚至差点在地板上滑倒。

所幸除了Chris反常的紧张局促，一切都似乎很顺利。

只是在去给他煮咖啡的时候，Sebastian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一次将在eBay上偷偷买的印有Chris照片的书签夹在自己钟爱的那本《pride&prejudice》里，他吓得差点把咖啡壶扔掉。事已至此，他只能祈祷Chris没有打开那本书了。

心事重重地端着咖啡回来，发现Chris手边放着书，那熟悉的封面……

嗯，Sebastian恨不得撞咖啡壶自杀。

Sebastian看到越来越局促不安的Chris，绝望地确信他一定是看到了那张羞耻的书签。

他一边若无其事地微笑着撑住场面，一边在心里疯狂寻找解释这一切的正当理由。

 

甚少扯过谎的Sebastian还没有想到好的理由，就发现Chris失明了。

 

Sebastian将这一切又捋了一遍，然后睁开眼睛，看了看表，凌晨三点了。

依旧睡不着，而且他敢肯定Chris也醒着，即使旁边那人背对自己躺着，安静没有动作。

没人会在这样的遭遇之后可以安然入睡。

Chris Evans，不时造访Sebastian梦境的人，此刻就躺在自己身边，这是Sebastian曾经幻想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场景。

只是在Sebastian的幻想里，并非有Chris被感染这个前提。

 

Chris在生气，Sebastian清楚明白。

他已经不想多回忆一次发现Chris真的失明的那一刻，他看着背对自己跌倒在地的Chris，他真的不忍去看那时Chris的表情，因为他知道这对于骄傲的Chris来说有多么痛不欲生——更多他自己的懦弱，他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个状态的Chris。他感到从后脑逐渐蔓延全身直至攫住喉咙的寒冷，眼前发黑如同另一种症状的失明一样，身体发不出下一个动作的指令，僵着，喘不过气来。

越不想回忆，Sebastian越是本能地要拾起那种恐惧回味一下，直到身体疲累不堪，虽然距Chris失明只有一晚上的时间。

他真希望失明的人是自己而不是Chris，这种旁观者的感觉，太痛苦了，Sebastian拼命闭了闭眼睛，想把那个场景从自己的回忆里彻底甩出去，太痛苦了，犹如看着被滑落下来的建筑混凝土砸中的人们一样。

所幸他发现自己已经选择性地遗忘了他是以怎样的步态走过去，将Chris扶起来，努力不去看他的表情和失去焦距的眼睛，反复逼迫自己镇静下来应对事态。

然后自己想帮Chris包扎手指的时候，Chris躲开了。

他无论如何都要离开，Chris并不能习惯失明后的世界，跌跌撞撞地朝门的方向摸索，不许Sebastian靠近自己，一切动作都狼狈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固执——他在捍卫自己仅剩的那么一点脆弱的尊严，这将Sebastian的心狠狠揪起来。

Sebastian当然不应，坚持要Chris先呆在这里等自己想办法，无论今天在这里的人是不是自己暗暗喜欢着的Chris，让他回去一个人待着都不是让Sebastian觉得有对良心的选择。然后是激烈的争吵，激烈到好像两个人真的很熟才会有如此大的怒火敢于发泄，他反复告诉Chris这种症状不可能以如此荒诞的方式传染，可是任何一个侥幸于此种想法然后下一刻就失明的人都不可能不怀疑自己，Chris不听。甚至最后两个人撕扯起来，Chris的动作因为失明而没有了合适的力道，慌乱间他的拳头重重落在Sebastian的颧骨上，后知后觉的Chris连忙停住手。Sebastian也愣住了，他见Chris不动了，慢慢放下拉着Chris胳膊的手。

Chris在哭。

Sebastian迷恋的那双蓝色眼睛此刻失了焦，磨平了平日里这个男人身上几乎所有的锐气。此刻他身上剩下的似乎只有脆弱，狼狈，甚至无法迈出正常的步子，Chris和Sebastian都得承认，这是事实。

Chris第一次在Sebastian面前哭了，或许Chris自己都没有察觉，察觉有液体湿润他的眼角，轻轻滑下来，眼眶红着。

Sebastian愣愣地。

Sebastian不得不承认，他看到了纵使在娱乐圈游刃有余进退自如的Chris亦不能承受住的一些事实，这让Chris崩塌，崩塌，那层鲜丽的壳被残忍剥开，无措失态的Chris就这么生生展现在自己的同事面前。

Sebastian醒悟过来，他真正感到痛苦不能承受的，是他知道Chris会这样想。

 

两个人冷静下来，Sebastian好言相劝，最终皆有妥协，Chris先借住一晚，白天再做打算，只是绝对不能再留下来。

然后Chris开始沉默，沉默着由着Sebastian包扎伤口，沉默着听Sebastian引导他洗漱睡觉。只是在Sebastian抱歉地说这里的公寓小只能两个人挤一挤的时候迟疑了一会儿——其实Sebastian只是放心不下Chris一个人睡。Sebastian亦不过问太多，他不忍心让Chris的自尊心再受多一分煎熬。

Sebastian也明白这沉默里有Chris的怒意，他知道自己如果也失明，自责感对于Chris来说将是更大的打击。

可是没办法，失去了感官认知，眼光所到之处是无穷尽的白，突然之间，感情的发泄，大脑指令的发出甚至对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事实的意识，都好像失去了某个关键的载体，Chris不想承认的事实时刻压迫着他——他此刻在Sebastian面前只能是一个弱者的角色。

甚至再多表达自己的愤怒与不安都是一种变相的自嘲。

 

两个人的呼吸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Sebastian翻了个身，将双手垫在后脑勺，默默看着黑夜中隐约可见的天花板。

——那么，他到底看到那张书签了吗？

 

“Seb？”

那人声音低哑憔悴，Sebastian心里一动，没有转过头。

“嗯。”

Chris也没有动，依然背对着Sebastian，看不到他的脸。

“……你也没睡？”

Sebastian不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太过关心或者带着怜悯。

“嗯。”

“……”

Sebastian突然想起来，自己都没有问他，是否闭上眼睛之后，也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呢。

那样会更难受的吧。

“怎么？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

“……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了。”

“或者，我可以陪你聊会……呃，比如，我们可以继续聊你的电影。”

Sebastian说出口就后悔了，他知道这也许是另一种讽刺。

 

在那之后，Chris一直没有说话，Sebastian轻轻转过头，只见他的身体随着呼吸安静地起伏。

黑夜漫长，让人焦虑又不舍，Sebastian期待着白天的到来可以让人的理智更加清醒做出好的判断，又怕到了决断的时候自己再度迟疑。

他悄悄打开手机，将亮度调到最低，开始查找最新的失明症相关报道，企图找到一些自行痊愈的病例，都以失败告终，只看到越来越多的感染病例与蔓延到纽约之外的恐慌。中途有一次，大概是接近黎明时分，公寓楼下传来刺耳的东西打碎的声音，然后是一个男人惊恐失措的哭叫，无非是“我瞎了”“看不到了”之类的话，这声音在寂静的居民区犹如闷雷。Sebastian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看向Chris。而Chris只是在听到这声音的伊始，肩膀颤动了一下，之后就恢复了那种让Sebastian不安的平静。

 

Sebastian太想抱住此时的Chris了。

他想把双臂悄悄张开，凑过去，自己无数次梦到过，从后面，环住这人的后背，舒舒服服地阖着眼皮，幻想拥抱的是海面那一头光芒闪耀的暖流，而此时Sebastian想要以暖流的温度，完好无损地，护住黑暗里的、永恒白昼里的Chris。

 

Sebastian这样想着，轻轻翻身，换了个背对Chris的姿势，等待白天的降临。

 

漫漫长夜，静默激荡。

TBC